英美等国家相继(在口头上)向香港人伸出橄榄枝,声称「考虑」放宽接收来自香港的移民。有人担心,这会否加剧移民潮,令本地人才和资金进一步外流?从历史和心理角度看,其客观效果很可能恰恰相反,有助纾缓移民潮。事关很多人(特别是中产阶层)在觉得「有后路」之后,反而不会太着急离开,尤其是借鉴了九十年代移民教训,宁可「睇定啲」,待必要时才收拾细软动身也未迟。
疫情稍敛,周末接连跟不同的朋友「八人饭敍」,席间话题离不开「走资」和「走佬」。有趣的是,这些话题也很有「阶级性」。就像坐拥一千几百亿元身家的有钱人,资产早已遍布世界各地,身上有几本外国护照(即使没有也不打紧,有钱就有办法,哪里都会欢迎)。可以说,这种阶层是真正的国际公民(王健林等国内企业家则作别论,身不由己),所谓「走资」和「走佬」对他们俱属於假议题,一切只关乎asset allocation而已。
中产有后路 即暂缓走佬
至於一些九十后、零零后年轻人,对这些话题也没什么顾虑。一来他们的本土意识很强,真正视香港为家,觉得没理由把「我城」拱手让予他人,决心「身土不二」留守到底。二来他们大多孑然一身,尚未成家立室,随时可孭起背包去working holiday或者流浪,见一步行一步,天大地大,何愁没容身之处。因此,「移民」目前并非他们脑海中思考的问题。
相对来说,现时对「走资」和「走佬」最忐忑、焦虑的,其实是夹在中间的中产、中年阶层。一方面,他们打拚十几廿年,事业小有成就,积累了一点资产和身份地位,却又未谈得上global allocation。例如若想在伦敦建立新天地,就意味需要变卖香港的资产、放弃香港的事业,以中年之身从头开始,要作一定的牺牲,风险和代价都不小。
另方面,这些中产人士普遍上有高堂,下有妻小,满身家累,基本上无法轻松潇洒离开;可是正因有小孩,往往深感需要对下一代负责,於是不断瞻前顾后,无法简单抉择,难怪有些中产朋友们一阵子没见面,变得颇为憔悴,犹如「杨过」一夜之间两鬓斑白。
不过谈到英、美政府相继「开口」向香港人伸出「救援」橄榄枝,包括英国研究给予BNO持有人居英权(连同家属,涉及多达300万香港人),以及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声称「考虑欢迎香港人」,这些中产朋友们就由愁容略转宽容。被问到一旦「BNO居英权」落实,会否立刻举家搬去英国住,他们几乎一致表示不会,事关当知道「有后路」随时可以走,便不急於一时;甚至乎他们把手上正在筹备的移民事项以及每星期参加的移民讲座,皆暂时停止推进,烦忧顿减。
况且,中产现在若要办投资移民或专业移民,只有all or nothing,要走就立刻变卖田产、放弃事业,举家远迁,并无「随时可走但暂时不走」此一既「保留upside」又「封锁downside」之着数选项。
讲到底,移民是一件大事,关乎「留下」抑或「离去」,宏观地涉及对国家、香港以至全世界前景的判断。而这些宏大议题,恐怕中美领导人习近平和特朗普也难言100%掌握,我们平民百姓更谈何准确预算。换言之,移民是在资讯非常不足下,牵涉庞大注码,须於有限时间内抉择的一个赌局,试问怎不教人愁白头发?
九七「逃亡」 错失经济快车
最吊诡的是,有时候即便准确预判到宏观政治形势,并不等於可得到较佳生活(至少就物质而言)。最经典例子是九七回归前移民的香港人,他们之选择离开,或因「害怕共产党」,担心香港在转换国旗后受中国内地影响愈来愈多,「河水干犯井水」,自由日益收紧。观乎香港回归23年以来事态发展,他们不可说是「错判」,但讽刺的是这23年香港的经济、就业市道、资产价格走势大致上非常强劲,在国际上堪称出类拔萃。
更直接来讲,当年毅然移居英美澳加的香港人,在政治上「老师又中」,在经济上错失了香港一大段高速增长期,兼且身在异乡不易获得理想事业发展,以致「大幅跑输」留在香港的同辈朋友,部分人多年来甚感懊恼。关於移民抉择之不容易,於此可见一斑。当然,各人着眼点不一样,例如有些人喜欢加拿大的洁净空气、悠闲节奏、完善福利、自由气氛,不用很多钱也能够开心生活。
牺牲现有事业利钝难料
无论如何,人们对「移民」的需求往往是基於前景不明朗,想觅一条后路,买一份保险。对中产来说,这份保险代价高昂,须牺牲在港现有的事业和生活,利钝难以逆料。在此情况下,「BNO居英权」倘成真,便等於提供「免费保险」,随时可行使此番权利,反会减轻很多人的移民迫切性,特别是借鉴了九十年代移民教训。因此,英美等国若真的向香港人大开中门,中港政府固然要批评他们「无权干涉香港内政」,但从稳定香港社会角度出发,则未尝不是「坏事变好事」。